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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下子老了许多。难得给母亲拍照,她满头银发,戴一副文青范儿黑框老花眼镜在灯下读书,看过照片的人都夸她五官精致、面容慈蔼、气质优雅,还说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母亲向来认为聪慧比美貌重要,她曾感慨要不是生于穷苦年代,要是有机会多读书识字,她的人生或许就会全然不同。其实,人就算再美再聪明,最后都一样,除了容颜会老,还会开始健忘犯糊涂,甚至会莫名地变得固执不讲理,仿佛过去年轻的那个跟现在头发花白的这个并非同一人。 母亲已年过七十,平日独自吃饭,独自看电视,然后换电视看她坐在藤椅上睡着。如今回想,才发现过去不曾真正关心父母的生活,尤其是他俩退休后的生活,只是偶尔自以为是的揣想一般退休老人的日常作息,不外乎上半天买菜、煮饭、吃饭、看电视,下半天……下半天重复煮饭、吃饭、看电视,最后关灯就寝,冷气尽可能少开。 当初背井离乡,一晃多年。年少时为了升学,毕业后为了工作。再与父母同住,乃经历独居许久后的事。成年后再与父母共同生活,并不如想像中温馨顺利,许多事需要重新磨合。习惯早睡早起的父母,经常忘记近厨房那房里有人,那人还在蒙头大睡。父母一大清早煮水泡茶、洗衣、拖地弄出来各种声响,拷打人家的睡眠,逼人不得不起床面对恣意熬夜的后果。所幸父母一般都愿意满足孩子的要求,所以有时我会隔着房门请他们将电视机的音量降低,成全自己多睡一会儿。不过,早上10点之后,电视机的音量就会自动调回正常震撼,尤其当付费电视重播前一晚的怀旧经典歌曲赛制节目,我能清楚听见乐龄歌手唱草原之夜,刻意炫耀长音加颤音,并能想像男歌手的喉结得瑟地舞动。 回家以后,三餐有人照顾,无需为吃饭的事伤神,无可否认这事最让人感到幸福。母亲每天都会做饭,而我向来不挑食,父母吃什么,我便吃什么。那些让老年父母包吃包住的日子,最期待每周一次的菜市场采买。我没法早起,当然没跟着去。但他们会从菜市场二楼食肆顺便给我外带早餐,有时是传统娘惹糕点,咸的甜的都有,例如萝卜糕、芋头糕、叁巴糯米卷、双色香兰糯米糕、红龟粿、木薯糕等等。有时则是极具马来西亚特色的全日早餐,如用香蕉叶包裹的椰浆饭或印度煎饼配扁豆咖哩。 成年后,自己的人生似乎比与父母共同生活更为重要,唯有再次离开舒适的家。重新投入繁华喧嚣应有尽有的城市,住宿不成问题,交通亦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每顿饭都会烦恼不知要吃什么。被留在原地的父母依旧早起,也许会忘记房间内已无人,做家务时仍旧蹑手蹑脚,怕一点声响又会吵醒了脾气火爆的谁。也许谁都不该对谁有过多的期待,然而每到周末,每逢过节,逮到召唤游子回家的机会,老人就会想尽办法把大伙聚到家里的圆形餐桌上来,给自己找事做,从早到晚忙着给一大家子人张罗三餐,另加午后茶点,从煲汤焖肉到煎鱼炒菜,从解暑凉茶到水果拼盘,仿佛乐此不疲。等到大家酒足饭饱,又各自散去,留下一双疲惫垂丧的身影。 不断在失去的晚年 拴住前院铁闸的不锈钢材质锁头换了又换,车内手套箱里的那把钥匙已打不开家门,才恍然发现自己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不断推进的时间里,年轻人得到的比失去的多,而老人只有失去。他们失去了年轻时的容貌、体力、热情与想像,努力半生却又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年轻时,他们以为成家以后养几个孩子,伴随热热闹闹的孩子的哭笑声,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不曾想最后孤独留守一片寂静。并非未曾想像,当我老了,或许也会花很长的时间做一桌丰盛的饭菜,耐心等待休假的孩子回来吃饭。又或许,孩子突然有事无法回家,只好临时换以电饭锅将饭和菜一起煮熟,将就着吃,然后边看电视边打瞌睡,直到半夜感觉到凉意忽然醒来,黯然关上电视回房,复制母亲现在的生活。 后来,母亲已不再热衷煎炸熬煮一桌子菜,大家一致认同上酒楼菜馆吃饭既省时又省事,既无需事先准备食材,亦无需善后。彼此无需抢着洗碗擦桌子,当然也无需推搪。吃完饭如果还有时间,就回家看老少咸宜的连续剧或近年流行的选秀节目,一家人和乐融融度过短暂的周末。
1小时前
去年清明,随先生一家人到麻坡巴莪岭章新村拜祭家婆的父母。一座座古旧龟坟,静立在油棕园丘深处,那是个没有规划的老义山,荒芜、凋落。已成为繁华都市人的老长辈,把回麻坡老家叫做“去山顶”。老朽的记忆平日里总是游离涣散,仿佛需要如此渡海越堤、翻山越岭去山顶,才能回魂归位。 家婆常惦着要回麻坡。兄弟姐妹们都离世后,世间仅剩她拜祭父母,而今家婆也走了,就由我们代劳,但太祖辈的坟还能让后代子孙上几次的香?除了家婆,有谁还会想念太祖母?家婆想念母亲,虽然她常说母亲偏心,有好肉食都给儿子吃,但当过母亲的,没有不理解母亲这身分角色的苦与挣扎。 坟碑上,太祖母的黑白照表情实在太严肃:两颊凹陷,嘴角下垮,发际线几乎退到头顶,留出大片贫瘠的光秃前额。她是个没名字的女人,碑上刻着“符门林氏”。小孙女说这张照片她小时候看了曾做噩梦,我看着,却觉心疼。瞧仔细些,太祖母的五官轮廓其实很立体,下巴还有个美人沟。 长辈说,太祖母是缠小脚的姑娘,在中国娘家应有几分钱,但随丈夫下了南洋后开始过着杀猪与割胶的生活。扭曲的脚掌、不争气的丈夫,让她脾气大坏,成天皱起眉头恶咧咧地打骂人。我说,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一个只能依附父亲与丈夫姓氏,得不断生养儿女才能被看见的女人,在承受苦难与限缩的格局里能有多灿烂的笑容?眉头紧锁才是常态吧。 每一代女人都有自己的功课 石碑上的太祖母眉一挑,有点不悦:我符门林氏,生以家族为荣,死为夫家的鬼,怎样都强过孤零零的路边野鬼。 好吧好吧。我赶紧回道,那么,受尽委屈时,太祖母你可曾呼喊过自己的名字找寻内在支撑的力量?或,怎么在观音娘娘面前报上名字,为自己祈求超越自我的愿望?太祖母冷笑:过去的女人没想过自己,没个体概念,一切都以宗族群体,以父以夫以子之名为最高仰望与行事准则。你这后生晚辈别把我说得像头笨牛,你怎不知,乖乖顺服是封建时代夹缝中我唯一的出路。我一怔,不再多说,恭恭敬敬倒茶上香,在坟头压上一叠五色彩纸。 太祖母的坟刚好在义山蛮高的位置点,一株高大的缅栀花树立在后方不远处,粉红的栀子花开得即时灿烂,落下一地浓郁的芬芳。她自在盛放,她只想好好活着绽放与飘落,化作春泥的有情慈悲只是他人的过度诠释,太伟大也太俗烂。现代的女人把“爱自己”挂嘴边,却经常不小心就以他人对完美女人的认同方式来检查自己,这样有比太祖母更自由更解放吗?懂得欣赏内在真实潇洒的自己,要也脚踏实地拿捏好现实生活里的分寸,也许太祖母想告诉我:每一代女人都有自己的功课。真能爱自己,才能水到渠成般成就真正的智慧和慈悲。家婆想必是感受到了母亲真实的爱与美,才把母亲一直惦挂着,而我何尝不也如此记挂着已相继离世了的家婆与母亲。 再见太祖母。下山时,我仿佛带了一身花香。 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清明给太祖母上多少次坟,但自此之后,符门林氏不再只是个遥远迂腐八股严肃般的存在。太祖母悄悄在我心里,成了无处不在的栀子花。这,就是你的名字哦。 太祖母听罢,笑而不语。 编按:“栀(zhī)子花”这名称,我辈中人大概一听见就想接着唱出下一句“白花瓣”。那年刘若英的〈后来〉就是这样接唱的,不论我们穿的是不是蓝色的百褶裙。后来才知道它的英文名也叫gardenia,和那面包牌子同名,不知后面又有怎样的故事?  
2天前
成为高原的民宿管理人,从孤独的书房走入“热闹”的俗常。我天性孤僻,现代说法即是超级I人,因而必须面对面接洽人客的工作我难以胜任,倒是喜欢躲在幕后间接对话,比如用文字。 而管理民宿处于静默与热闹两个极端的中间,起源于现代Bed and Breakfast延伸的民宿租屋概念,不若传统连锁饭店的管理方式,租客可以按照事先收到的入住指示,自行领取房卡钥匙,无需见到屋主或负责人即可登堂入室,退房亦然,因而全程除了透过订房平台的简讯沟通,宾主双方几乎不会碰面。 住客如潮汐往复循环,管理者则像是日日前往沙滩捡拾漂流木的浪人,推开门才入眼前一批人遗留下来的痕迹。有时可以从仅一宿的生活习惯推断出对方的卫生程度,或是从天翻地覆如核爆后废墟般的房子想像人性的自私自利。这样从未照面却目睹他者肠胃发肤遗物的关系非常微妙,无论想赞扬他们把碗盘清洗干净的体恤,还是咒骂他们将草莓沾惹在沙发上的愚昧,都只能在自己心底默默演练——当然,也可以在订房平台上留下或好或坏的评价。 所以我说管理民宿是介于幕前与幕后之间,虽没有和当事人直面接触,却在某种程度上交办了许多事项,住前住后的具体屋况成了一种另类的“热闹”讯息,仿佛每一件皱成一团的棉被都是被冲到岸上的奇形怪状的漂流木,仔细端详还能看出刻蚀在个中的隐喻。 虽说我们几乎和住客处于平行时空,他们后脚离开,我们前脚才进去开始收拾;但也有些情况必须露脸,比如客人开口提出特定要求,我们就得连夜送到民宿去。“你们这里没有水桶吗?我们需要在浴室里使用水桶。”“你们棉被和枕头套的洗衣粉味太香了,呛得我们整晚睡不着,可以现在过来替换吗?”“我们出门时忘了关窗,下大雨把房间地板泼湿了,可以上来帮我们抹干吗?” 文字要比语言更具杀伤力 人客的金口如一道令箭,为了遵循这个市场定下的游戏规则,破关斩将,赢得高分,升级买装备,我们此时就必须有求必应,把肚子里所有汹涌翻腾的脏水都暂且压下来,挂上所谓的职业表情,套入一种自我催眠的人设,提着拖把水桶如持枪握剑的勇猛战士,准备踏入第一前线,打怪杀敌赚取经验值。 必须在住客在家的时候进屋,才能确保他们个人财物的完整,同时保障我们的声誉清白,然后按照要求替换被套床套,或是帮他们把不小心上锁的房门用备用钥匙打开,这个时候就会罕有地瞥见彼此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组说着标准京片子的中国人,但看他们身边带着和孩子用流利英语对话的佣人,猜测是旅居小岛国的海外中国人;或是另一次,前来应门的是一位头发剪得非常短、打扮中性的女生,一进门便犀利指示我们擦干被雨水濡湿的区域;还有一回,在整理房间时发现了埋在被窝里的泰国护身符,照了张相发给对方询问,未走远的他们立即折返回来,从电梯走出的是一位看似非常年轻的少年人…… 也有不露脸却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住客,而味道就是一种无形却饱含了极多讯息的介质。沙地阿拉伯的住客离开后,我们有整整3天都还能在屋内闻到他们身上的甜腻香水味,是玫瑰麝香的前调、茉莉雪松的中调,还是佛手柑辛香料的后调?或许在那样的空间里,我们能够凭借嗅觉开启一条路通往天方夜谭的国度,看见月光下的沙漠与毒蝎。 如此现代经营模式已算是和消费者最低限度的接触了,不过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文字要比语言更具杀伤力。一次,一组租客嫌老旧公寓大楼的停车场和走廊非常破败,犹如闹鬼的凶宅,这一点在常年湿气厚重的高原算是一项不可抗力因素,楼房外墙时有发霉,选用的建材又不若四季分明的日本那样易于保养,加上本地管理层常有怠惰,身为房东尽管每月准时缴交高额的管理清洁费,不见太多改善也相当无可奈何,只得把主控权集中在自己的单位内,尽量打理得一尘不染。 租客无法容忍公共区域的残颓,立即退租之余还大发雷霆,将怒气一股脑地喷发在住房平台上,每项点评的一星评价都是一道尖锐的审判,“闹鬼”、“肮脏”、“货不对办”等字眼如火山熔岩滚烫流泻,甚至连理性最后的底线也没能守住,在文末直接撂下一句“Fxxk you”。 明明一切都是无声的文字,写在静态的网页上,却犹如刺耳的咆哮,喊出了冲出荧幕的分贝。我们目瞪口呆,却也没有太多时间玻璃心碎,游戏规则明摆在那,想要在这个大饼丰润的饭店业分一杯羹,就得有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之心,或是粤语说的食得咸鱼抵得渴。他人情绪失控,我们更要理性应对,处理妥当,然后继续见招拆招。 我们不只要接收每一波人潮留下的肉身遗物,有时也要消化他们的情绪渣滓,然后才恍然,握在我手中的吸尘器,原来吸纳的不只是尘絮与头发,还有众多不知脸面者带到他方旅地来的喜怒哀愁,无论赞美还是谩骂、批评还是建言,通通被我吸进了时光的集尘袋里,沉积在朝朝暮暮之间,变成我身后一则则光怪陆离的打扫物语。
1星期前
2星期前
在《活力副刊》上看到这个征文主题时,不禁陷入了沉思,各种思绪、回忆都在脑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时半会儿,不知自己最想删除的一句话是什么。思考了很久才想到了一句话,这句话可能大家应该都听过—— “你买这样的东西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为什么还要买?” “买这么多干什么?” 一句一句都在询问着、质问着,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东西,希望你给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 思绪如微风般拂过,仿佛回到了中学时期。当时迷上了买漫画周刊,每天都省着零花钱,攒钱买漫画周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爱好,也是一种收藏的癖好。即使知道看过一次后,就不会再看第二次了。但还是像龙收藏着金币一样,一本一本地买了下来,放在纸箱之中,完全不想卖出去或丢掉。但家人不理解,问出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不知怎么作答的问题,“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你要放哪里啊?家里哪里有这么多地方放?” 我有点“气短”地回答道:“我喜欢啊,放我房间就好了。”他们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同意了。但每次大扫除时,总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念叨念叨。 然而,这一大箱的漫画周刊最终没有获得善终,一场水灾彻底把它们给带走了。那是上大学时期,知道家里淹水,急忙从繁重的课程里抽空出来回家帮忙清洗。回到家后,一边收拾一边寻找漫画周刊和其周边。询问家人才知,当时来不及拿漫画周刊,太重了,大部分都被水泡坏丢了,只救回几本漫画和几个周边产品。当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仿佛丢失了青春的回忆。 每每回想起来,都会感觉心被挖掉了一块似的。理性告诉自己,家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救,这一箱又重又“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是碍事而已。而感性则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处理好,不放在高处,一次又一次地骂自己。同时,也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如果没有拥有过,就不会感受失去的痛苦。最终这问题没有答案。 钱再赚就有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收藏什么东西了。人算不如天算,偶然的机会,又迷上了买某一样东西。这次不是漫画周刊,而是动漫周边。一下子买了很多,各种徽章、文件夹、书签与卡片等诸类的东西。在算今日花费时,惊觉自己花了很多钱,在后悔为什么买这么多呢?拿回去估计又会被讲了,“你又买这种没有用的东西”。但在整理过程中,又感觉到一种心满意足,瞬间把后悔的情绪抛在脑后。感觉自己喜欢的角色用这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至于钱的话,再赚就有了,限制在这上面的花费就好了。 如若家人又再一次提出问题的话,我这次肯定坚定地说:“我喜欢啊,放在我身边就好了。”往往人们认为是无用之物,但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铲开骆驼背上稻草的工具,不至于被压倒。
2星期前
父亲从事的是劳力活,大半辈子都在大芭里伐木。当年森林资源丰富,而伐木工虽然风险高,相对的收入也比其他工作多。父亲早上离家进入森林后,就必须待在大芭里做完所有的工,日落西山才从森林出来,除非是狂风暴雨,否则都不会浪费体力在无效益的进出活动中。因此父亲的午餐就只吃母亲大清早准备,以铝制格层装的便饭。工作的日子中,多数吃稀饭或白粥和两样配菜。配菜也极其简单如咸蛋或小鱼干,几乎没有吃到可补充蛋白质的肉类。要享用肉类食品也只有在晚饭时才可吃到。当时带饭格当午餐进入森林,大家都守着森林里的禁忌,就是对山神的敬畏,所以都不带含有猪肉的食品。 偏偏父亲就是爱吃肥猪肉的男人,父亲认为补充肥肉可以填补用出去的大量体力。因为工作需要,因此父亲是对肥猪肉任吃,而体型又不发福的那种。由于长年的体力劳作,父亲练就一身健美的身型,确实也算是一个肌肉男。 母亲则不同意父亲晚餐时吃的太油腻,因此每天餐桌上的肥猪肉也是限量版的,叫父亲吃得不过瘾,父亲常说:“到喉不到胃。”所以,父亲爱吃的南乳焖肥肉,猪脚醋和卤肉等,很少会在晚餐的桌上出现。父亲可说常常是“望肉止瘾”。反倒是,每当父亲休假或雨天不可入森林工作时,母亲就会大煮特煮一番,并且无限量地让父亲吃个满足。 写成一本“家传小食谱” 南乳焖猪肉,是母亲特别为父亲准备的其中一道肥肉料理。首先要选肥油层特多的五花肉才算合格。将猪肉切成粗块,用南乳、姜汁、酱油、盐和料酒腌制几小时,然后热锅冷油,细火炒干蒜沫,将肉块炸熟以前,将煤气火调大,用高温大火将猪油逼出,通常这个时候,狭窄的厨房已经飘着特有的香气,空气中飘着混着猪油的蒜香,香气诱发味蕾,令闻着香气的人肚腹作响,脑子想像煮熟的美食画面,早已垂涎欲滴了。 接下来加入早已切细片的黑木耳,翻炒几下,加入少量花雕油和一大碗清水,大火煮个20分钟,然后小火焖煮40分钟左右,一道香气袭人的南乳焖肥猪肉,就可上桌了,这是我家的家常便菜,但也是某些华人节日里不可或缺的传统美味。 后来父亲因年纪渐大,体力不能应付伐木粗活,因此改在火锯厂里上班。虽然不必冒险进入大森林,却依旧与提电锯脱离不了,父亲在火锯厂切割树桐,将大桐破成小块,好让锯板机可轻易锯木。 母亲也以照顾健康为理由,不鼓励父亲吃太多的肥肉,即便有从前的肥肉料理出现,也改用较多的瘦肉,并且烹煮的次数不像从前那么频密,同时也不再重口味了。(少盐少辣或少油) 虽然现在父母都逝世了,这道家常菜,我有幸在多次母亲下厨时,在旁边记录、边煮边学习。爱用文字记录的我,将母亲生前拿手好菜,写成一本“家传小食谱”,自己手写也画插画,可说是图文并茂,虽然字体潦草,但却是不同时期的笔迹,现在回看,蛮有其特殊的意义。经过自己多次的尝试烹煮,逐渐掌握调味和火候,读着记录本子,吃着完全没有母亲在旁提意见的成品,自己感觉虽然不及母亲好厨艺的一半,可是庆幸当时早有准备,否则现在要学习母亲的手艺,也只有凭记忆动手,估计可能更不比目前的轻松与便捷。 因此当想吃妈妈味食物时,至少我可以从自己的手写食谱找到回忆,并寄情于儿时的特色美味,思念父母之情,和口腹之欲都能得到满足,同时也起了传承功用,将母亲用爱心准备食物的好行为,代代相传,让家庭成员都蒙福和感恩。
2星期前
我接过袋子时,指尖触到几处洇开的油渍。阿雄额角还沁着薄汗,轻快铁穿越大半个城市的颠簸,6个包子在袋里依然保持着出发时的队形,褶皱里积着未散的热气,像6枚圆润的月亮。 这是第一次收到根登新村的住家包子。顺着联邦大道往北40公里,那个地图上小到会被睫毛扫过的村子里,那村妇的面案永远蒙着潮湿的棉纱。凌晨3点的井水要分3次醒面,老面种在陶缸里呼吸的节奏,比任何计时器都精准。虾米得用炭火烘出脆响,沙葛丝拌进猪油渣的瞬间,铁锅会发出幸福的叹息。 我见过夜市工厂流水线上的包子。它们列队穿过蒸汽隧道的样子,像被驯服的云,每个褶子都精确到毫米。发酵箱里恒温催发的面团,永远学不会在晨露未晞时自然醒转的慵懒。虽然没有看到那些标榜“手工制作”的标签,不过可以想像那是流水线尽头机械臂盖下的钢印,像夜市都市人社交软件上格式统一的笑脸。 阿雄说包子要坐12站轻快铁才好吃。摇晃的车厢是最后的发酵室,台阶的震颤让馅料找到最妥帖的位置。那天慢去轻快铁站接他,他抱着袋在车站成雕塑。6枚包子正在他臂弯里积蓄余温,弧形表皮泛着釉色光泽,像从宋代瓷窑里捧出的秘色瓷。 村妇揉面时总哼着客家小调,案板震动惊醒了檐下的麻雀。那些在机械流水线上消失的指纹,都藏进了面皮的肌理。当城市在预制菜包办的餐桌上失去记忆,根登新村蒸笼仍在清晨6点准时吐纳云雾。每个不规则的褶皱里,都蜷缩着拒绝被模具定型的灵魂。 轻快铁通道的穿堂风掀起阿雄的衣,他护着纸袋的样子像护着初生的雏鸟。我知道明天早上办公室的微波炉里,这些翻山越岭而来的褶皱,会在加热的轰鸣中再次舒展成柔软的模样——正如我们终将在程式化的人生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发酵方式。
4星期前
我的邻居是一位矮小勤奋的印度阿姨,也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偶尔见面聊天,她总是笑意盈盈,谈起她幸福的家庭时更是眉飞色舞。她的丈夫是退休文员,温文尔雅,每天傍晚都会带着狗在草场散步。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一位漂亮的华印混血太太,夫妻俩都是工程师,育有两个可爱的小女儿,由阿姨帮忙照顾。小儿子也是工程师,全家人住在一起,家里常常充满孩子们的笑声和嬉闹声,热闹非凡。 今天是阿姨小儿子结婚的日子,我们一家受邀参加婚礼。之前我错失了几次机会,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印度婚礼,心里既兴奋又期待。婚礼设在附近一间冷气多用途礼堂,时间是上午9点到11点。 到达礼堂时,新郎和伴郎穿着全白镶金边礼服,在门口迎接宾客。他们看到我们远远走来,热情地挥手招呼:“来来来!快到里边就座!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新郎满脸笑容地向我们握手。邻居阿姨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化了精致的妆容,头发盘成圆发髻,装饰着白色花环,身着深紫色纱丽,显得高贵优雅。她和丈夫满面笑容,看得出来十分开心。 婚礼场地布置得美轮美奂。以白色为主色调,礼堂内约有40席,桌椅都披上亮白布套。中央的红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台上,两侧摆放着精美的大象雕像,每个雕像立于芬芳的花盆中,增添了一份庄重与神秘感。台上的背景是一幅白色网状板,连接着两根白色粗圆柱子。上面挂满了鲜花串,显得庄严而神圣。旁边的白色仙女神像栩栩如生,仿佛置身于印度的神庙之中。 礼堂内宾客众多,不仅有印度人,也有一些马来人和华人,显然是新郎的同事。随着音乐响起,男方家族成员排成行走入礼堂,花童领着伴郎、新郎与家人缓缓步入红毯,走向台上。新郎坐在备好的垫子上,开始接受传统祈福诵经仪式。接着,女方家族陆续入场。 “新娘好漂亮啊!纤细高挑的身材,真像模特儿!”女儿感叹道。 新娘身着印度传统纱丽,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背后,以多串白色花环点缀着发间,额头与鼻旁都装饰着精致的金饰,妆容细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们坐在台下,一边欣赏婚礼仪式,一边品尝主家准备的小食。香脆的印度零食“母鲁古”让我们吃得停不下来。女儿兴奋地说:“这零食超脆的,真好吃!” “这红豆冰也不错!包含玉米、豆蔻丝和百香果,加上少许炼乳,风味独特,又冰冰凉凉的,特别开胃!”儿子回应着。 仪式结束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两位新人正式成为夫妻。接下来是用餐时间,宾客纷纷起身排队品尝美食。右侧是印度自助餐台,各式咖哩有羊肉、鸡肉、蔬果和脆饼一应俱全;左侧则是准备给穆斯林宾客享用的清真菜肴,包括什锦菜、咖哩鸡和洋葱沙拉,香味扑鼻,让人食欲大开。外子最爱咖哩了,所以吃得赞不绝口。 餐后,我们依照传统方式排队上台,向新人献上祝福语和礼金。道别时,邻居阿姨热情地拥抱了我,笑着说:“谢谢你们的到来!” 想起善良的印度朋友 这场婚礼让我深深感受到邻居阿姨一家人的温馨与幸福。在多元种族的马来西亚,能近距离体验如此丰富的文化是一种幸运。 这场婚礼也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共事的一位印度助理玛苏拉。她是位个子娇小、勤奋又贴心的女孩,工作时总能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很喜欢与她一起共事。那时,我正怀着女儿,特别嘴馋,无意中提到自己很想吃咖哩鱼,没想到第二天午餐时,玛苏拉递给我一个装满咖哩鱼的便当盒,说是她特地为我做的。还有一次,我随口提到已经很久没吃花蟹了,因为家人担心孕期吃海鲜可能引发过敏,所以一直不让我碰。同样地,玛苏拉第二天又带来了一份香气扑鼻的咖哩花蟹。 “你运气真好,最近市场很少见到花蟹,刚好今天让我买到了!” 她笑着说:“虽然你是孕妇,但尝一两块问题不大。按照我们印度的传统,孕妇想吃什么,家人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的习俗,但她的体贴与关怀让我深受感动。 我们共事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年。她没有手机,除了工作上的每天见面,我们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后来,我为了专心照顾家庭和3个孩子辞去了工作。不久后听说玛苏拉也离开了公司。从那时起,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半年后的一天,我意外接到了她的电话。“姐,我现在在外地工作,一切都很好!姐,我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夫是个好男人,对我很体贴,还买了一间挺大的房子。我真的很开心!”电话那头,她的语气洋溢着喜悦。她接着说:“姐,我知道你现在忙着照顾孩子,婚礼太远就不用来了,我也没时间好好陪你。今天就只是想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还未来得及回应,电话里她的声音就渐渐变得模糊。是的,她还是没有手机,那通电话是从公共电话拨的,因投币用完而不得不挂断。从那以后,我再也收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一晃18年过去了。今天的婚礼让我不禁想像,当年的玛苏拉会不会也像今天的新娘一样,满怀幸福地走进人生的新阶段?不知如今的她过得怎样?也许她已事业有成,也许她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甚至成为了祖母。无论如何,我都衷心祝愿这位善良的印度朋友,在遥远的地方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4星期前
站在店门口,望着墙上斑驳的“马到功成”四个字的牌匾,不禁想起近40年前大姐果敢决定开设文具店的勇气。 那是1987年的6月,新社区正在开发。29岁的大姐揣着几年打工挣来的积蓄,在社区大路租下了一间店面。还记得第一天开张时,姐妹俩满心喜悦地摆放着从批发商买来的铅笔、橡皮和练习本,连货架都是自己用木板钉制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走进来,他是我们的第一个顾客,心想总算有顾客上门了。不等我们介绍,他就选择了一些文具和一份报纸。临走前还给我们提了不少建议,例如学生会用哪些类型的铅笔、练习簿和作业簿子等。 渐渐地,我们摸出了门路。到批发商那儿挑选最新款式的文具;在店门口摆出特价商品,吸引学生驻足。新社区学校不多,单靠学生人数很难维持开销。我们选择在周末休假日,前往黑水镇(Air Hitam)选购一些陶瓷摆设品和小盆栽来售卖。 90年代,社区里各行各业的店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我们挨家挨户逐个到访附近的店家,用长簿子把客户购买的文具记录下来,给他们赊账月底才付钱。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日子久了这些店家都成为我们的忠实顾客。 为了增加收入,我们去书报社选购当代最流行的漫画书,在店面的走廊售卖。喜欢收集漫画书的读者会随即购买收藏;而那些翻了两下就放回去的顾客,应该是手头紧口袋里没有闲钱吧!我想。 穷则变变则通,我们想出了“租借阅读漫画书”的妙计。每租阅一次漫画书收一毛钱。这个操作手法真是一箭双雕啊!店门口一时间热闹了起来。看到走廊边漫画迷聚精会神的投入其中,路经的顾客都羡慕不已,还夸赞我们生意为何如此火红。 作为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都希望增加货源把生意做大。文房家具、打卡机、打印机及各类相关器材都纳入我们的销售范畴。生意量增加后货品也需要更大的空间存放;本来的一间店面也扩充至三间。 2024年末结束营业 随着网络的发展和网购兴起,实体店的生意面临挑战。如今孩子也成家立业,他们有各自的盘算和理想。考量到自己已步入晚年,是时候该隐退了。 2024年的岁末,我们决定结束营业。多年的老顾客知道我们即将结束生意,陆续来店里闲话家常。有已经当上老师的学生,有带着孩子来的家长,还有来捡廉宜货品的散客。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员工,在与我们告别的那一刻双眼泛红,内心都是那么的不舍,那些年的故事在脑海里泛起涟漪。 广告牌拆下的那一刻,玻璃上映出姐妹俩的身影,与近40年前那个青涩的年轻人重叠在一起。这间店不仅承载着我们的青春,也见证了一代代学子的成长。虽然时代在变,但那些用笔书写的情怀,那些为梦想奋斗的岁月,永远不会褪色。 转身离去时,眼角有些湿润,但嘴角却挂着欣慰的笑。近四十载笔墨春秋,终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星云】长期稿约/我们这一行 电邮:[email protected] 来稿请注明:我们这一行 •文长勿超过1000字,可附上相关照片。 •请于稿末注明中英文姓名、身分证号、联络地址、银行户头、电邮等作者资料,否则恕不录用。 •文章经录用,除了在平面媒体刊载,本报也拥有作品上网、录影、录音、改编等其他使用权。
4星期前
1月前
近日车上的播放器修理好了,可以通过手机信号接通电讯网络。驾车时可以在大屏幕上使用导航、播放音乐、收听新闻、接电话和语音视频等等,一举数得,非常方便。在上下班两个小时多的路途给我一个娱乐和吸收新知识的平台。 一天,在收看罗振宇的《文明之旅》视频中了解到宋朝庆历七年,也就是辽朝重熙十六年,赵宗实和高滔滔结婚,他俩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以及高太后,对照显示当年是公元1047年。当时心想如果国际上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纪年是非常不方便的。 记录生活、工作和历史等等,最关键的是在于发生的事情对自己、社会、国家和世界所造成的影响和回响。然而要将事情串联起来,并且厘清一些事件的因果关系,一个统一的纪年和历法变得非常重要。 虽然现今世界各地仍然存在许多年号和历法,但是公历纪元或称西元已经成为当今国际社会最广泛使用的纪年标准。这相当于为国际社会设立一个共同的时间表。它源于西方国家使用的基督纪年,据说当初是以耶稣出生年份为纪年的开始。 今年2025年是耶稣出世的2025年,言下之意,如果耶稣在世的话他已经2025岁了。 在以前纪年历法还没有统一的日子,大家都习惯于自己的生活区域,而对外界没有太大的交界。共用一种纪年作为记录方式使一切变得更简易和便捷。或许这也可以诠释为人类走向世界,勇敢走出自己舒适区的表视。 例如一对走出各自国度的异国夫妻,在历法纪年未标准化之前,他们趋向使用自己国家的年号和国号,在表达时间和日期比较缺乏默契。可能一方会说:“他与太太在昭和33年末相识,翌年结为夫妻。”太太却说:“我们是民国47年在日本横滨邂逅,第二年结婚。” 不记年龄 只记生肖 经纪年对照,他俩是于公元1958年结识,1959年结婚的,双方都没错。 十多年前,到马六甲旅游,在三宝山下的宝山亭看到一座石碑,碑题以篆书刻写着“建造祀坛功德碑记”,立碑日期乾隆六十年乙卯桐月。对照西元纪年为1795年3月。根据记载,此亭由第8任华人甲必丹蔡士璋和善士们出资兴建,以供前来扫墓的后人落脚休息。 去年7月,正值华教元老沈慕羽111岁冥诞公祭,出席者包括华教人士、学者、政要、社团代表和学生等等。墓碑镌刻着用沈老浑厚书体写出的对联、墓志铭“服务一生,战斗一世”、肖像、国民党党徽、后人子嗣姓名和生卒日期等等。 如墓碑所示,沈老生于癸丑年六月十八日,逝于己丑年正月十一日;也不必查阅纪年对照表,墓碑上镌刻着生于1913年7月20日,逝于2009年2月5日。 比起用历法、年号、日期来记录事情,妈妈的记忆法更精彩了。她说老家的旧冰箱是小妹出世不久后买的,小妹几岁,这冰箱就有多少年。老家开始重建时,我还未上小学。 妈妈共有13名兄弟姐妹,她从来不去记他们的年龄,只记生肖,再从生肖推算年龄。几年前的农历新年,大家齐聚位于吉打州日得拉的小舅家,场面热闹非凡。如果所有的舅舅阿姨,加上他们的孩子、甥侄、孙玄辈都到齐,肯定有百余人。 妈妈说我、小舅、二舅以及大姨都肖狗。那年我虚岁50,她顺序往上算小舅62岁,二舅74岁,大姨妈86岁。结果引起一阵生肖比拼潮,各个生肖“拉帮结派”拍全体照,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在喧哗声中,还比较哪个生肖人数最多呢! 另外,妈妈虽然说不出冠病疫情期间的行动管制令(MCO)是公元多少年执行,但是她却牢牢记得当年中国(其实是武汉)农历新年除夕封城,还记得她的孙子在四川大学念二年级,有幸在封城的前两个星期回国。 妈妈这种没有国号,没有历法的记忆法,虽然不是很精确,不过不要紧,记录生活并不像撰写历史那样繁琐。这种一件事挨着一件事的记忆法好处可多了,尤其是在家人联谊叙旧时,总会牵动许多主题以外的“花絮”,让大家沉醉甜蜜的共同记忆中。话题不断,笑声不绝。
1月前
我的记忆不好,追忆也很贫乏。 读到这句话时,自己无法准确形容的感觉被具象化了。是在哪里看过呢?印象中是一本蛮新的书,字列打直排列的,是台湾出版的、应当是日本作家的书。 突然想起这句话,是源自于我找到的一块表。深褐色的表带,表盘被一圈金色包围,背面是活动式的,能看见内里的零件。轻轻转动手表,观察一圈,看齿轮静止不动。 我知道这是爸爸的表。我的家人不怎么戴表。不过我曾经戴过好几块表,算是家里戴表最频繁的了。从小学高年级开始一直到中学毕业,换过许多表,所以对我来说表是不耐用的东西。上学的时候,表带的人造皮革只要一年左右就会磨损,也许我不是很爱惜物品的关系,磕磕绊绊之下就变得有些残旧。 当换了新的手表,往往没有多久就会停止走动,需要换电池。钟表店的老板在修手表的时候都会和顾客聊天,而我好几次换电池,他们都说电池是日本的,小小颗的需要10块钱。 换电池后的确能用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会一直戴得被说手表太旧为止,再物色新手表。然后依旧在走路的时候磕到桌子,刮过墙壁,洗手时被水流溅到。最后表盘添上划痕,表带变得斑驳。 我对手表有一些情结。虽然不算非常爱惜手表,也算不上非常喜爱手表,却不知为什么从以前起就很喜欢看别人的手表,也会羡慕戴手表这件事。但自己戴起手表,除了一开始时会比较雀跃,后续也没有了特别的感觉。 试着追忆过去对于手表的回忆,模模糊糊的,好像能抓住些什么,又看得不真切,这大概是“贫乏”吧。 只是当我把这块爸爸的表拿在手上,我的记忆变得清晰了些。 我们现在是为搬家而收拾家里。妈妈从橱柜底下拿出来的表。看着这块表,我记得过去,我还未上小学,还未第一次搬家,在最初的房子的时候,我翻过爸妈的橱。两块手表就静静躺在最下的一格,被手帕掩埋着。第一次找到时,我拿去问妈妈。 一块是嫲嫲的,一块是爸爸的。嫲嫲的是铁制的,环扣式,戴上去冰冰凉凉的。 爸爸的就是深褐色的皮革。我很喜欢它们,尤其是银色的表,看起来很特别,又酷又帅气。只是戴在我手上松松垮垮的,根本不适合我。妈妈说这是大人的手表。 哥哥或者姐姐也有过电子表。我还记得曾在关上灯的房间,躲在被子里看手表发出五彩缤纷的亮光。五彩缤纷总是比较吸引小孩子的注意,于是我忘记了这两块表。一直到初次搬家的时候想起来,之后又再次忘记了曾经橱柜下有过手表的事。后来就是持续的买手表换手表。 朋友曾经给我送过表,我自己曾经买过表,每一块表都是持续约一年时间就会坏掉,每一块表都是换过10块钱的日本电池。来来去去,如今它们的模样需要努力地回忆才能想起些许细节。刚想起表带的颜色,又遗忘表盘的样子,刚冒出来的画面转瞬即逝。 想探索这块表的过去 如今第二次搬家,才发现这么多年手表都没有换过放的地方,久久地埋在衣服和手帕之下。若没有见到它,我也许再也不会想起我曾经也拿起过它扣在我的手上,也不会发现嫲嫲那块冰凉的表已经不见了。 我拿去找爸爸问了这块表。这块手表表盘依然亮亮的,表带也只有些折痕,看起来很漂亮。只是表针理所当然地停止了,连带着手表的日期也停留在27号。虽然有一段时间不爱戴表了,但是我似乎还是对表有些道不明的情结,想要探索这块表的过去。 爸爸似乎也有些许惊讶。这是他开德士时戴的表。如果是开德士的时候,那就是比我年龄还大,也许是哥哥还未出世或是刚出世时的事吧。 这块表沉默又漂亮。如果不能走也太可惜了,我想拿去表店换掉电池。爸爸说这块表不是靠电池走动的,是一块自动表,摇晃它就好。说着就大力的摇晃起这块表。他递给我,表针开始转动。他说这手表要常常戴着,人有活动有走动,它就不会停止。只是时间太久远,里面可能有松动,时间不一定准确,这就要找钟表店帮忙调。 于是我就戴着这块日期不准的手表去工作。时不时晃动一下手臂。时间有时候走得快,时不时就慢起来,但是倒没有完全停止。它沉默的时间太久,再次工作起来已经不那么准确。 这块表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拿去钟表店。每天都会手动调整它的时间。它还是时快时慢地有着自己的步调。 曾经属于大人的表,如今能好好地戴在我的手上。虽然时间不准,但是看着它的话,过去的回忆大约会比较清晰吧。
1月前
眼泪,是天真无邪的侄孙们,用来攻克我的最佳武器。 每次只要看到凝聚在侄孙眼眶中,那欲落未落的泪珠;再加上小脸蛋显露出来的委屈,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被软化,然后下意识地就会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包括允许他们用平板电脑或手机看形形色色的短视频。 如此纵容小孩的举动, 当然引发了所有家人的异议。有一次在外国留学的表弟回来探亲,侄孙因为家里的大人们不允许他看平板电脑,而大声哭闹。特别喜欢小孩的表弟见状也无限感慨地说:“即便知道毫无节制地看平板电脑是不好的行为,可是看他们哭得那么‘凄惨’,又会于心不忍地想让他们看。” 所以说现代的小孩,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点也不为过。眼泪,更是他们用来克制大人,为求达到目的的撒手锏。 和侄孙们眼泪的纯粹相比,看到妈妈的眼泪,于我而言,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心情以及感受。 也许是记性不好,小时候很少看到妈妈掉眼泪。或许不是没掉眼泪,而是妈妈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流泪。又或许是生活逼人,导致妈妈没有闲暇伤春悲秋。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现今已然老迈的妈妈,突然之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流泪不代表不坚强 一旦打开记忆的匣子,妈妈一定会提到外婆;只要提起外婆,就一定会看到泪水在妈妈的眼眶中打转。侄孙们哭了,我们还有办法安抚。可是流泪的妈妈,往往令我们手足无措。那些我们不曾经历也不能感同身受的久远悲痛往事,说再多安慰的话,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外婆是妈妈记忆匣子的前半部。妈妈现今流的眼泪,想必是心怀愧疚,为再也无法弥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而流。 至于我,却是一个很轻易就掉眼泪的人。它可以是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画面、一个举动……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能触动我心的人事物,我都会为之掉眼泪。很多时候也会责怪自己那不争气的泪水,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觉得自己很丢人现眼。 年少时曾经误以为眼泪是软弱的象征,因此常常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掉眼泪。好像不流眼泪就代表自己很坚强、很勇敢似的。后来才渐渐明白,眼泪可以不必和坚强、勇敢联系起来。我的眼泪也可以像侄孙的眼泪那样纯粹,它可以只是宣泄当下情绪的管道,无需觉得丢脸或将它复杂化,硬要跟坚强和勇敢画上等号。待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却已成了一个不再轻易掉眼泪的中老年人。 犹记得刚开始学习内观静坐时,流眼泪是我静坐时的常态。那泪水,仿佛是心中最深的不净烦恼,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如此的常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后来眼泪就慢慢地被其他感受接替,从那以后也就不再轻易掉眼泪。我也因此不再排斥流眼泪,而学会在适当时,以眼泪宣泄当下的情绪;慢慢学习不嫌弃流眼泪的自己,接受那个爱掉眼泪的自己。
1月前
记得曾经听过一首老歌〈忘记了〉,那是老牌歌星黄清元唱的,歌词内容是关于爱人不遵守诺言,被抛弃的悲哀。我经常把“忘记了”挂在嘴上,那是我忘记做某些事情的借口,与爱情和诺言无关。我想删除“忘记了!”因为不想让这个借口,为自己的过失逃避责任。 退休生活有充裕的时间写作。当我在专心构思一篇文章,妻突然叫我做一些事情,我一转身就忘记了。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了一句:“又是忘记了?别以忘记了为借口!” 的确年纪越大,忘记的事情越多,实在多不胜数。有一次去超市买日用品,离开的时候忘记拎一罐食油,回家一个星期后才猛然想起。当我倒回超市,在失物待领的柜台找那一罐食油,工作人员却举起一托鸡蛋,问是不是我的。天啊,想不到有人居然跟我一样糊涂。 为了避免因健忘症而忽略了某些的事情,我充分使用手机的备忘录。譬如,上网缴交水电费之后,马上记录在备忘录,不然,我会因为不确定那个月的水电费还了没有而紧张兮兮。出远门,在去机场的路上,总是怀疑家里的灯或风扇忘记关,担心厕所的马桶漏水。有一次邻居回乡度假,楼上天花板的储水箱满溢,水像瀑布洒下,睡房客厅都淹水。当男主人接到我们的通知匆忙赶回来,家里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我们也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后来,出门之前,索性把设在外面的水管总阀关了,就无后顾之忧。 去年12月去了一趟美里,出席一个文学活动,旧雨新知,聚集一堂,甚是欢愉。当天下午我见了一位中学同学,他多年前在美里落地生根,我们已经46年未谋面了。我只记得中学时代,跟他一起乘搭巴士回家,却忘记曾经跟他同班。等到他拿出班级照为证,我才想起曾经跟他同班两年。那是少年时代的往事,如隔万重山,很明显的老同学的记忆力比我好。 运动延缓大脑退化 离开美里,我们在汶莱与妻的好友相聚。她最近非常健忘,怀疑自己患上失忆症。听了之后,同病相怜之心油然而生,我终于遇见可以抱头痛哭的对象。新冠疫情暴发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有谈不完的话题。我发现她的健忘症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问起她的家庭状况,她说得非常准确,对家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我还以为她连儿子的名字也想不起。遇到多年不见的学生,我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如果我连家人的名字也叫不出,那真是老糊涂!为了避免大脑退化,我积极创作、阅读、运动、旅游…… 读到娱乐界著名艺人、文坛前辈或亲友离世的消息,感叹人生短暂,格外珍惜与老朋友的关系。退休之后社交圈子缩小,几乎没有与前同事来往。我感到庆幸,至少每个星期天在教堂参加崇拜,有机会与弟兄姐妹们见面,握手问安或热情拥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于生活忙碌甚少见面,渐渐疏远。若长久不联系,哪一天在街上碰面,恐怕还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老化,记忆力衰退,或许有一天,我们认不出身边的人,那真是莫大的悲哀。新的一年,我删除“忘记了”,也不意味从此记忆力变好。我只要求办事谨慎,切勿丢三落四,同时也要牢牢记住并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一路相伴的老朋友。
1月前
2月前
今年,我决定不只在自己的住处大扫除,还决定对电子空间来个彻底的整理。指尖轻点屏幕,一个个“吃灰”的电子收藏夹映入眼前,被遗忘的链接犹如尘封许久的信件,静待我缓缓展开尘封的记忆。那些曾经觉得“说不定将来会用到”的信息,早已迷失在信息的海洋里。水中捞月,白费力气。 被电子产品裹挟的岁月,不知不觉间,生活上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被线上世界吞噬。每个弹出的通知,每个闪烁的热点,五花八门的信息,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将我的专注力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碎片。在这被数据和算法编制的时代,我们就好像被困在无形网络中的蝴蝶,翅膀被数据线束缚着,无法展翅飞翔。 社交媒体上,情感已被高度压缩。点赞、转发、表情符号,成为了交流的通用语言。人类蕴藏复杂的情绪,就像被压缩的文件,简化成了最小的信息单元。不知何时,连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也能被区区几个简短的表情符号概括。悲伤不再是层次丰富的情感,而是一个冰冷的表情符号;藏在悲伤后面的孤独情绪不再代表着被抛弃、无人支持的意思,而是一个可以快速划过的瞬间。 不知何时,这种看不见的失语症,不是无法言说,而是丧失了真正理解情感的能力。人类原本应该丰富,多元,深邃的内心世界,如今竟然能被简短的表情符号轻描淡写地带过。教育高度普及化的当下,我们却悄然滑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情绪文盲。人类鲜活的情绪,正在被数字世界无声地肢解。 这一座座被遗忘的“数字墓园”里,埋葬着我昔日的新奇和激情。每一个尘封的链接,都是一段未完成的故事,安静地躺在电子的遗忘角落。在这长时间无声的“探望”中, 我的感受就如被缓慢浸湿的海绵,逐渐失去对新鲜事物的敏感和热情,麻木在内心中悄然蔓延。 在这被算法量身定制的信息茧房里,本应辽阔的世界早已被数字资源压缩成了一个看似舒适但狭小窒息的空间。看着这些尘封许久的链接,内疚如影随形。盲目的保存不等同于有效的利用,不知不觉竟画地为牢,对此我深感惭愧。 删除是为了重新开始 我开始系统地清理这些数字垃圾。每次点击的删除指令,都像是一步步从内心深处迈出回归当下的步伐。那些曾觉得将来有用的记忆碎片,如今早已成了我淡忘梦想的静默见证,此刻也在指尖轻触中化作数据灰烬。删除的过程就如同一场心灵的净化仪式。这不仅只是数字空间的整理,更是对内心世界的重新审视。删除不是遗忘,而是重新开始。 在这不断加速的数字时代,技术本应扮演连接的温柔桥梁,却不知不觉中侵蚀了我们最脆弱敏感的情感触角。在这个信息喧嚣的年代,重拾被算法切割的情感完整性;在数据洪流中找回那些无法被量化的、最为真挚的情感。给自己一个安静的角落,重新发现被数字世界遮蔽的内心风景,或许就是在这个时代中对抗算法、给予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2月前